(一)
从小,我在北京长大,念高中那会儿回到南方的老家上学。和北方一个学校一幢楼一个小操场完全不同,南方的学校太大了,绕一圈走得你脚蜕皮,校园里简直就跟公园一样,山水湖泊,亭台楼阁。集合时,队伍望不到头。
和冯冯的相遇就是在一次全校大集合时,我个子高站后面,隔壁班的她捂着肚子姗姗来迟,不好意思挤到队伍里去,就站在后面。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,冷汗直冒,整个身子都在摇晃,在她往后栽倒的一刹那,小爷我眼疾手快,一个跨步,双手一接,她就直接栽倒在我怀里。
第一次把一个陌生少女抱个满怀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老师大惊:大个子,你还愣着干嘛,送校医室啊。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同一班的,认不认识。我在全校人的注目礼下,我背起冯冯直冲校医室。
这就是我和初恋相识的经过。
高中三年,我在这个硕大的学校里,飞扬着过着。和隔壁班冯冯之间,由于有过全校皆知的那一段英雄救美,很顺理成章啊,连老师都会打趣。
毕业填写志愿时,冯冯红着眼睛哀求,和我一起上大学吧,你这么优秀,如果我们分开,我一定会失去你的。
窗外就是我背着她疾奔过的操场,高中三年的回忆涌上心头。心一颤,脑一热,于是,我们一起手牵手进了她的大学。我为她放弃了一直梦想的大学,以全校最高分进入现在的学校。看着她含笑的眼睛,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(二)
然而……
半年后,我们就以分手收场。当我看着她挽着那个男孩走过,手里拿着两个月前她想要而我没钱买的手机。她一定不知道吧,我最近没时间陪她,是因为我找了两份兼职,想在她生日那天送她这个抵上我三个月生活费的手机。
我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经过,不能让她看到任何我一点点伤口。因为一个手机而离开我的人,不值得我为她流任何一滴眼泪。
打工赚的钱,我拿去旅行了,一边走一边疗伤。回到北京,我没有直接回自己学校,而是一口气跑到城市的另一端,那座静静的大学,我曾经梦想的大学,我曾经超过分数线而为她放弃的大学。
“郑磊……”身后响起一个声音。
转过头,发现是高中同学陆笑和她一个朋友。陆笑在高中时,坐了我一年的前桌。对她的印象有点模糊了,有一件事,还是比较深刻的,大家知道南方人讲普通话普遍带着口音,陆笑的口音比较重,典型的前鼻后鼻、卷舌翘舌分不清楚。有一次听她读书,和同桌笑话了一句。陆笑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:“怎么着,北京人,你说得标准,你倒是教教我啊。”
教就教,这玩意儿难道还真掰不过来?小爷我还真激不得,那段时间的早读课,我就光教陆笑说普通话了。陆笑声音很稳、特别好听,经过一番突击培训,纠正了明显的南方口音,朗诵起来,和当时经常做校园晚会主持人的冯冯比居然不遑多让。
“陆笑,看不出来啊,你有当播音员的潜质。”我对自己的第一个学生,那是相当满意。
后来,换了位置,和陆笑离得远了,也就很少聊天打趣了。在校园里遇见,也就是点头一笑而已。只有一次,语文老师点了陆笑起身朗读课文,那个抑扬顿挫的,居然已经完全消除了南方口音,简直励志。老师都鼓掌夸赞,陆笑回眸对我一笑,我也与有荣焉,谁让我是她师傅呢。
谁知道呢,陆笑最后也考上这所大学的播音主持系。
人生还真是玄妙!
(三)
陆笑对自己同学说,自己能考到播音主持系,郑磊就是她的启蒙老师啊。今天,无论如何都要请他吃饭。
那天的月亮很圆很亮,我们三个人吃完饭,聊完天,和冯冯分手之后,第一次抽离失落感。
饭后,三个人在她的校园里散步。
“听说,你填了冯冯的学校,你们小两口现在甜蜜着吧。”陆笑说。
“刚分手,嘿嘿,她提的。”我笑得有点不自然。
陆笑脚步一顿,沉默了几秒钟,忽然仰起脸义气地说: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师傅,明儿个我给你介绍个漂亮的哈。”
“哎!还是我徒儿乖,徒儿孝顺。”我顺势占了个便宜。
临走,我们约好期末一起回老家。
生活就是这么巧,当你觉得没有光的时候,就会发现一扇窗户。这次陆笑的偶然相逢,给了我意外之喜。我的第二段感情,随之而来,对象就是陆笑带回来玩的好朋友。
期末回家的火车,很意外陆笑的朋友和她一起去我们老家玩几天。这几天,我好好地陪她们两逛街、逛公园、吃饭、爬山,玩了个痛快。和陆笑略带女汉子的豪爽相比,小霜更加娇弱,我一路上对她挺照顾的。
约好,过年返校,也和陆笑一起走。
在返校的火车上,陆笑和我一路说笑着。忽然有点严肃起来,很正经地看着我,把我看得心里发毛,“你干嘛?”
“你觉得小霜怎样?”
“不错啊,漂亮又温柔……”
“嗯,小霜让我问问你的意见。”
“什…什…什么意见?”我的心跳了起来,故作镇定,说话却开始磕巴起来。
“问你是不是愿意和她一起啊!笨蛋,人家看上你了。”陆笑对我挑眉,“师傅,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,你和师母各欠我一顿饭哦!”
“师什么母?我答应了吗?”嘴巴还在硬,但是嘴角已经咧开了,心花怒放,喜从天降,简直一扫阴霾啊。
(四)
恋爱再次开始,小霜是个细致体贴的女孩,我决定好好珍惜。
有恋爱一定有吵架,每次吵架,陆笑就成为我们的和事佬。这边和完和那边,两个学校不停转。
“师傅,姑奶奶,你们两能不能消停会儿。我这被你们招来招去,连找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,你们可以顾及一下你们可怜的徒儿,我的终身大事好吗?”
“你还小,谈什么恋爱,看着我们谈,学习学习,积累积累经验再说。”
大学后面几年,都在我和小霜之间,分分合合中度过了。因为,我和小霜的这段感情,陆笑开始成为我不可或缺的一个心灵良医,刚开始我会把恋爱中的烦恼和她说,慢慢地,我会把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都向她倾吐,而她多半都是默默地听,然后给我以帮助,她就像我的一个“兄弟”,不必时时提起,却总在需要时挺身而出,但我却没心没肺地只在有困难时才想得起她。
毕业后,我为了小霜,选择留在了北京打拼。而陆笑,回到家乡,成为了一名电台主持人。北京太大,虽然在同一个城市,但身在不同的公司,忙起来,连见面都显得奢侈。
忙了一天,疲惫不堪,我就听陆笑的电台。有时候,还装作听众,给电台打电话,故意戏弄戏弄她。编些离奇的故事,找她倾诉,陆笑听得出我的声音,她知道我那是瞎说,还是一本正经地劝解。节目结束,她就会气急败坏的打电话来骂人,这个时候,我笑得最开心,简直一扫疲惫啊。
工作之后,我就全力为结婚做准备,赚钱,买房,存老婆本儿,我像开足了马力的火车,充满动力。当然,和小霜之间,还是会一波三折。有时候,被她伤到了,依旧会在伤心绝望的时候去陆笑那里寻安慰。
在一次大吵之后,我按捺不住,连夜飞回老家,在陆笑的电台外面等她下班。很幸运,作为最后一个听众,我的电话被接听了。
“嘿,我和女朋友大吵一架,我觉得我们快走不下去了。现在,我来找我好徒儿,求她帮我搞定她的师母。”
十分钟后,陆笑飞奔的身影就出现在楼下。听我说感情的事,陆笑永远一本正经地严肃脸,然后特别认真的劝解。这回,她却不说话了,其实不必她说什么,我只要和她坐在一起心就会安宁下来。
“你不说点什么?”
“恋爱6年多没结婚,本身就有点不正常。要么结,要么分,基本就这样。”
“我老婆本还没存够。”
“管它老婆本,老婆都快没了!买戒指的钱存够了吗?”
“那够的。”
“够了就行。”
那天,陆笑陪我逛了半天,挑了一款戒指,直接赶我回北京。
我一路憧憬着向小霜求婚的画面,打算给一个惊喜。但是古语有云,想给对方惊喜,总会收获惊讶。
我看到我的女朋友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,走得很亲密。
我觉得人间的悲喜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。
(五)
我用三个月的时间,默默埋葬了这段长达6年的感情,每天靠听陆笑的节目聊表安慰,有时候还会打电话和她在电台节目里聊会儿天。
有一次,聊着聊着冲口而出:“主持人,你能劝慰那么多人,听起来好像恋爱很有经验的样子哦。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自己的感情呢?”
那边沉默了几秒钟,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,正当我以为连接断了时,我听到收音机里说:“我师傅说我还小,谈什么恋爱,看着他和师母谈,学习学习,积累积累经验就好了,我积累了快7 年的经验了。我好想问一下师傅,我现在够大了吗?”
“……”这下轮到我发愣了:“呃,我觉得……你师傅现在应该觉得你够大了。”
第二天,是在急促的门铃声中清醒的。
打开门,是风尘仆仆的陆笑:“你说的哦,觉得徒儿大了,可以开始谈恋爱了。”
这货,是坐最后一班飞机来的吗?
眼前的陆笑和我熟悉的陆笑似乎并不一样,充满了攻击性,我一下子紧张起来:“嘿……内个……积累是够了,看……看你怎么放大招了。”
“那看你接招,接不接得住!俗话说,长江后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滩上……”
“谁……谁是前浪?”
“你!”
两年后的婚礼,我牵着我的新娘,给她戴上她多年前亲手挑的戒指,我是这样说的:“身为师傅,我很自豪,不管是普通话,还是谈恋爱,我觉得我徒儿简直出类拔萃啊。身为前浪,我心甘情愿被拍死在沙滩上,被拍一辈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