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禾  睦文  郭斯甫摄

　　1600年前，永嘉太守谢灵运辞隐老家始宁（今浙江嵊州三界）。一次，他率家丁数百，“伐木开径，直至临海”，时任郡守王琇惊为“山贼”，连同游之约也不敢答应。这次自发性游历为“浙东唐诗之路”前导。

　　唐代皇甫氏《原化记》说唐高宗时，四川青城山一个药农误入仙境，欲回人间，仙人却把他送到临海。

　　临海，我可爱的家乡，很早就闻名世间，上达天庭。杜甫题赠郑虔诗句“台州地阔海溟溟，云水长和岛屿青”，客观上也为千年后的临海做了生态预告。

　　临海地形狭长，环山、抱江、面海，浙江第三大水系灵江，“自西而东，怒涛冲激，如逸如顾”，流经全境。宋代日僧成寻《参天台五台山记》云：“地名丹丘，水名灵水，山名小固山，城名白云城。”明代朝鲜人崔溥曰：“牟麦欲穗、笋芽方盛、桃杏满开，又山川高大、林薮屏翳、人物繁伙、第宅壮丽，别是一区天地也。”邑人、杰出人文地理学家王士性语：“朴茂近古”“另一乾坤”。当代19个镇街，各自星光闪耀，使之成为“最风雅的中国小城之一”。

　　临海史称“二千年文物旧邦”。10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，有“灵江人”活动。近9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，小芝人留下文明火种。临海为县，始于三国吴大帝时（222-252），分章安县西部设置，因“含蓄灵秀，东尽于海”命名；但历史地理可上溯汉昭帝始元二年（前85）置回浦县。太平二年（257），分会稽东部设临海郡，治临海。

　　唐武德四年（621）置台州，州治设北固山。

　　南宋，台州作为辅郡，一时来游者多王公贵戚、文人墨客。临海文教一跃而上，享有“小邹鲁”美誉。独特的节庆风俗影响辖区。如“节日月月有，口味时时新”；“清明长长节，做到端午歇”；寒食节吃“光饼（肚脐饼）”；正月十四闹元宵；八月十六过中秋等。饮食也颇具特色，除夕麦油脂、元宵糟羹、清明青团（饼）、八月十六糖霜饼，平时扁食、麦饼、麦虾、蛋清羊尾，讲究包容调和。

　　1949年5月29日，临海和平解放，开始向海而兴、开海而强、持续发展的新历程。

　　1994年8月22日，台州撤地建市，治所迁址椒江。临海代言台州1373年的角色谢幕，只是父老乡亲口中还不时挂着“台州府”“老台州府”称呼。

　　“府城”是临海最自豪品牌，府城文化的核心是“和合”，对此，我始终敬畏。2006年，我奉命筹组市党外知识分子联谊会，就以“和合天地”命名会刊。翌年，江南长城节，我拟了8字宣传广告：“千年府城 崇和临海”。

　　临海，“上应三台，下列五邑，灵岳嶙峋，灵江回复，天下言东浙山川宏丽奇伟者先焉。”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、地球三大生态系统——湿地、森林、海洋完备的城市。地濒海、海连江、江环城、城依山、山傍街、街贯城、城抱湖。山、江、湖、海、城、街六胜兼有，仁、智、贤三英咸集，儒、释、道、基（天）四教并存。樟树、银杏为市树，桂花、兰花、茶花为市花。

　　这种老街不老、府城长在、青山入城、城中有湖、江水绕郭、海潮连江的环境，国内罕见。“靠海吃海、靠山吃山。”山珍海味，各取所需。临海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府气、硬气、灵气、文气、和气。

　　欲知临海，可以先逛逛临海市博物馆、台州府城墙博物馆、台州府城民俗博物馆、梦宝来民俗博物馆，获取一些“府城记忆”；如城内7堵坊墙，以“千佛井”为榜首、仍在使用的317口古井等故事。还可到卢乐群艺术馆，府城刺绣、国华珠算、剪纸、筷子、钟表、庭院博物馆等，汲取文化营养。

　　至今，自晋以降的朝代痕迹尚可触摸，一墙、一山、一湖、一街尤为殊胜。

　　府城墙起于东晋、扩建于唐、定型于宋、加强于明、完善于清、辉煌于今，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它依山取势，宛如一条蛟龙，从龙顾山盘旋而下近10里，绕府城大半周，沿江列踞，拒兵防洪。除了东面在1958年因大建设需要被拆外，其它三面仍然忠实地护卫着市民；4座带瓮城的城门，护城、垛口、马面、露龈、透窗等，依旧保留着明清时期风貌。2012年，作为“中国明清城墙”团组成员进入“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”第10项。

　　巾山耸峙东南，高近百米，有峰两座，塔群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登顶可一览府城全貌。与此相对的是横卧北端的龙顾山，亦叫北固山，台州府衙最早驻地。北坡有雍正皇帝褒扬紫阳真人的“至真妙道”摩崖，南坡有“梅园”、府城隍庙，西面是卧蚕状悬崖峭壁，东边有烈士陵园。值得一提的是南坡中部的郑广文祠和戚公祠。郑广文，即被唐玄宗誉为诗书画“三绝”的郑虔（685-764）。至德二年（757）被贬台州司户参军，设帐授徒，教化百姓，死后葬临海，被尊为台州文教之祖。戚公，即明朝戚继光（1528-1588）。嘉靖三十五年（1556）起在台州抗倭，九战九捷，平灭入侵台州的倭寇。这一文一武是台州老百姓难以忘却的纪念。

　　东湖居城东，水榭楼亭、石桥勾连，号称“十顷澄琉璃”。湖之原型“山水窟”，北宋时为造船厂和水军训练基地，南宋时改成游览公园。

　　紫阳街横贯南北，宽4至5米、全长1080米。南宋时有20余坊、30左右条街巷。至今里坊制、街巷制格局清晰，538间临街店铺，烟火清欢。街之命名缘起紫阳真人，为中国历史文化名街。

　　现代作家郁达夫车过临海，在等候过江的3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，也慕名进东湖、登巾山、走古街、上城墙。

　　当然，你若有雅兴，可南出府城，走上七里山路到国家森林公园云峰，仰望“美女照镜”神姿仙容，品尝“兰辽红（红茶）”“兰辽玉叶（绿茶）”，瞻仰明代礼部、兵部尚书陈函辉墓。

　　往东南走远些，可上汛桥镇盖竹山，探访道教第十九洞天、第二福地的盖竹洞。洞内有石床、石矶、石井、石几等。“小仙翁”葛洪称“神仙居”，并开园植茗，可谓中国道茶发祥地之一。继续前行到沿江镇，有悬空而建的接引寺，重重石级如天梯、山岩层叠如楼台的楼石山（马头山）。

　　北部，有羊岩山，高800米，茶园几千亩，若在山顶的茶文化博物馆品享国内名茶“羊岩勾青”，那是真正养眼养颜、清心怡情。

　　顺路下行到中国传统村落孔丘村，跨越仙人桥；折转东塍镇，在岭根民国将军村听百岁老人传说，到胜坑村考察石头屋；再前进到小芝镇看杜鹃花，摘猕猴桃，摸中国第一的宋代罗汉松，读何氏宗祠碑记。若有时间，索性踩下油门，一口气到明代军事古城桃渚，巡卫所城池，游桃江十三渚、国家地质公园、珊瑚岩、龙湾海滨、国家一级渔港红脚岩。

　　若东游可先礼拜宋代名刹三峰寺。攀登白云山，观“长蛇戏蛤蟆”奇石，“千寻练挂双流瀑”。再悠游千亩水面、蓄水调洪、现代气魄的灵湖公园。上溯亦可到浙江第三大湖——牛头山湖。湖之源，有大片北美落羽杉，秋季里，就像无数闪亮在青绿山水中的火炬。继续行走，可至中国无核蜜橘基地涌泉，顶礼晋代古刹延恩寺；浙东商贸名镇、中国眼镜基地杜桥；近30公里深水岸线、20万吨泊位的头门港；入海可到东矶列岛渔场踏浪。

　　若西行，在国家城市湿地公园三江，来自永安溪和始丰溪的两支水在此汇合成灵江，“晚潮初上，若拖白练于紫翠之间，诸峰环列，俯视之历历可数”。由此，可上茶辽观赏红枫林，可徒步黄南古道；可从白水洋欣赏桃园梨园后，乘船返城，沿途浏览象鼻岩、花冠岩、灵江大桥群。也可过灵江，游括苍镇，徜徉万亩桃花源，溜达张家渡老街，考察明代援朝平倭功勋王士琦墓，观摩省级非遗张秀娟剪纸，让开志豆浆、小玉馒头犒赏你的胃。然后，驱车直上海拔1382.4米、21世纪中国大陆第一缕曙光首照地——括苍山米筛浪峰，俯瞰波拥旭日、云蒸霞蔚；观世界上相对海拔最高的大型风力发电场；赏日本扁柏、冷杉林以及满山遍野的红杜鹃；还有千岩竞秀的九台沟。

　　如果你喜欢挑战，就去西南的尤溪镇，在4公里长、183米落差的江南大峡谷，尝试华东第一军事探险漂流。顺便探访古村落，七折潭。

　　临海也是一块文化宝地。各宗各教融通和合。隋代天台宗五祖章安大师、唐代净土宗怀玉长老，先后在涌泉延恩寺持戒修行。唯一跟随鉴真和尚六次东渡的龙兴寺高僧思托，在日本创“唐招提派”。五代吴越国德韶国师造浮屠。道教南宗始祖张伯端演写“修丹之金科，养生之玉律”的《悟真篇》。元代临海籍法师一山一宁创日本禅宗“一山派”。信众有春节“走八寺”习俗：“南有天宁北普贤，巾峰兜率两相连，中津地傍湖山寺，石佛常存永庆边。”其中巾山南坡兜率寺始建于五代周广顺三年（953），传为文殊菩萨示现道场，上世纪70年代末，改建为临海师范学校，现存遗址。民间传说有皇华真人巾山得道飞天，茅盈北固山驾鹤升空，戒阇黎兜率寺口吐12朵莲花、两手现日月光芒，紫阳真人百步溪羽化成仙，云峰放生池无鳞鲫鱼、半截螃蟹、无尻螺狮等。

　　有名的书院、医局不下10座。如上蔡书院、白云书院、丹霞书院、三台书院（广文书院）、正学书院、东湖书院等。遗存者首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“恩泽医局”。 其位于北固山西南坡，始建于清光绪二十七年（1901），由英国传教士兼医生白明登创立，乃浙江教区三医院之一。3幢中式洋楼掩映在香樟翠柏之中，人称“小桃源”。1942年4月，医局成功救治了因轰炸日本东京受伤的美国飞行员。其次是“文庙”，始建于北宋宝元二年（1039），现存“大成殿”为清同治年间重建，为省内同类别单体建筑之冠。

　　悠久历史带来众多文物。市博物馆藏品3万余件，珍贵文物1226件，登录古籍2万余册。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4处，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4处，不可移动文物名录759处。另外，黄沙狮子、临海词调入选国家非遗名录，民间剪纸、泥塑、细吹亭、上盘花鼓、汇溪板龙、大石车灯、小芝鼓亭、临海道情等，也广为流传。

　　临海是人才沃土。60人事迹收录二十五史。文进士357人（台州907）、武进士23人（台州184）。

　　宋代堪称高光时段：文进士220人，武进士15人，总数列全国第六县。更有一皇后（谢道清）、二教育家（徐中行、徐庭筠）、四进士（商氏兄弟）、五宰辅（谢廓然、陈骙、谢深甫、钱象祖、谢堂）、八位客籍并终老临海的宰辅（吕颐浩、范宗尹、陈与义、翟汝文、贺允中、王之望、钱端礼、杨栋）。

　　明代也很牛：一门四进士（王宗沐父子、金贲亨父子）、一门两代五进士（秦文、秦礼、秦武、秦鸣夏、秦鸣雷）、二元（解元、会元、陈璲）、二布政使（陈员韬、陈选）、三巡抚（王宗沐、王士琦、王士昌）、三大夫（陈员韬、陈选、陈英）。

　　清代还不错：三学者（洪坤煊、洪颐煊、洪震煊）。

　　历代更有文武五状元（北宋陈公辅、南宋叶漴、王会龙、元代泰不华、明代秦鸣雷）、一村八将军（民国王文庆、王纶、王宜斋、王萼、王大钧、王维、王辅臣、王吉祥）、开国两少将（张崇文、朱虚之）、当代五院士（朱洗、冯德培、蒋民华、洪孟民、金庆焕）。

　　此外，本土历史名人还有：任旭、灌顶、袁晁、杨蟠、陈贻范、陈良翰、陈克、张伯端、赵汝适、陈耆卿、吴子良、鹿何、陈孚、陈基、宗泐、陶凯、朱右、王士性、杨文、杨时熙、陈函辉、黄瑞、金满、冯甦、侯嘉繙、宋世荦、王世芳、郭协寅、叶书、李镠、傅濂、杨哲商、杜棣华、周萍洄、谢升标、杨镇毅、陆翰文、郭凤韶、陈良、周至柔、陈学西、林炯、吴先清、陈宏阁、许绍棣、屈映光、项士元、毕修勺、林渭访、卢文迪、孙一影、李瑾侯、蒋径三、沈敦五、胡步川、陈赓平、陈韶奏、王观澜、杨志泛、徐明清、邵全建、王良汉、许良英等，都被老百姓引以为骄傲。

　　客籍名人还有：屈晃、葛玄、葛洪、孙绰、陶弘景、骆宾王、任翻、顾况、郑虔、思托、最澄、元绛、钱暄、尤袤、唐仲友、黄㽦、谭纶、戚继光、刘璈、白明登、陈省几、朱自清、汪振国、楼光明、陈慎言、陈士华、明丕白、侯秋来等。

　　从项士元《台州经籍志》看，总录文献4616种，临海1328种，占29%。

　　临海的历史传说、人文故事、湖光山色常被高士名流游观记录。晚唐任翻《游巾子山》：“绝顶新秋生夜凉，鹤翻松露滴衣裳，前峰月照半江水，僧在翠微开竹房。”一时“天下传咏，为古今绝唱”。以诗人舒婷的审美眼光看，“水土风情简直集旅游资源大全，要什么有什么，真真不可思议”，“临海的大美，偶尔让人战栗”。

　　临海一直保持着州郡历史的真实性，府城文化的完整性，市井生活的延续性，实至名归成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。唐代顾况笔下“此是昔年征战地，曾经永日绝人行，千家寂寂对流水，唯有汀洲春草生”的景象早已逝去。1998年开始，临海提出了“千年府城、明清老街、唐代古刹、紫阳故里”的名城品牌建设目标，各届政府不断接力，先后实施了保古城、继文脉、复风貌、辟新城、创5A的工程。

　　2013年，成为“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典范县”。2019年国家卫生城市，第六届全国文明城市。2020年在《全国县域经济综合竞争力100强》中排名第50。现陆域面积2251平方公里，海域面积1590平方公里，海岸线200多公里，大小岛屿86个，常住人口111万多，是浙江3个列入大城市规划的县级市之一。

　　“千古风流旧时衙，新元万象复繁华；有情着意图腾跃，州县双城和合家。”我拟此小诗《寄怀》，自信更多的人将如当代著名作家叶文玲所愿，“如果让我选择在小城市居住，临海将是首选”。

　　（1981年5月初稿于府城四顾巷；2022年3月11日凌晨1点30分定稿于明阳轩）